引言：

欧洲历史上，日耳曼大迁徙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大事件。

整体迁移的日耳曼人不断地向西扩张并侵吞罗马帝国的领土，在大规模的军事冲突中，本就日渐衰落的罗马帝国逐渐失去了对帝国疆域的掌控能力，随后进入了军事、农业、经济、文化的全面衰落时代。

欧洲人种分布示意图

日耳曼人则在之后分裂为数个新势力，建立了新的早期封建王国，加速了罗马奴隶主旧政权的崩溃，为西欧社会注入了新的活力，加速了西欧封建化的进程。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野蛮逐渐文明，生产与贸易在新社会环境的刺激下迸发了新的活力。

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相互促进下，封建制逐渐成熟，在采邑制基础上形成的封建等级制，使国家权力转化为私人性质的权力与义务关系，并在基督教的影响力下，最终汇聚成绵延千年的中世纪。

一、罗马与蛮族

罗马的诞生本就伴随着与蛮族间永不停息的战争，而与日耳曼人的接触，早在中世纪前五百多年就已经开始了。

努米底亚位置示意图

共和国时代，罗马早期扩张时有四位首要之敌——迦太基、努米底亚、高卢、日耳曼，前两者已然拥有完整的国家体制和社会形态，后两者依旧是松散的部落民族，因此在罗马扩张的早期，高卢与日耳曼始终未被摆在被重视的位置。

而改变这一局面的重要推力，是努米底亚内战。

其实，努米底亚最初是罗马共和国的盟友，双方保持了近半个世纪的和平与友好，但在公元前118年，努米底亚爆发内战，五年战争后，军事独裁者朱古达杀死了老国王，宣布成为努米底亚的新国王。

罗马军队

此事对于罗马来说本无太大意义，因为罗马作为一个扩张性军事国家，对盟友的态度是十分暧昧的，必要时将盟友作为战略目标也是常态，努米底亚的政权更迭既然没有给予罗马占领的机会，那么在改朝换代后，只需要篡位者继续维护盟友关系，罗马自然不会介意承认一个僭主。

但在公元前112年，努米底亚前任掌权者的后人逃难到了罗马城，用自己残余的财产对元老院进行贿赂与游说，同时大量诗人与商人也开始传播努米底亚内战张伤害罗马移民的故事，民意与上层都倾向于对努米底亚开战。

这场战争很快就打响了，可结果却十分的啼笑皆非，公元前111年，罗马大军压境，僭主朱古达居然只是向军队指挥官卡尔普尔尼乌斯进行了贿赂，就换来了罗马的全面撤军。

马略

此事激起了罗马民众的强烈不满，就连始作俑者朱古达都对罗马进行了嘲笑——“罗马是一座随时准备被卖掉的城市”，丢失脸面的罗马于公元前109年撕毁协定，正式攻打努米底亚，并在四年后将之完全占领。

这一战的指挥官正是日后主导了罗马军改的马略，也正是在这一战中见到了军队太多的弊病，马略才会下定决心对罗马的军制进行全面的改革。

马略改革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本文不多加赘述马略的改革细节，总之在经过一系列整改与重新募兵训练后，新生的罗马军队首先抵御了第一次日耳曼南侵，在消灭了朱古达后又镇压了第二次西西里起义，并在公元前101年完全击溃了日耳曼人，让罗马迎来了来之不易的一段边境和平时间。

凯撒雕像

公元前59年，凯撒登上历史舞台，他与庞培、克拉苏的前三头同盟通过政治运作，为他自己赢得了统领纳尔旁、山南、伊利里亚三个省与四支军团的权力，且任期五年。在“合法”地离开执政官职务后，他成了统领整个共和国北疆的“节度使”，率领军团开始向高卢和日耳曼部落进行第一次罗马北部扩张战争。

当时的高卢可以划分为鲁格敦高卢、比利奇卡高卢、阿奎丹高卢，这三个地区又可以分为四十余个高卢人部落，极度混乱，而东侧的日耳曼部落在被马略毒打后，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入侵高卢上，盯上了西莱茵河的土地。

罗马共和国版图

凯撒考虑到高卢是非常合适的缓冲区，可以用来拖慢日耳曼人西迁的脚步，所以他在上任后首先对赫尔维蒂部落的高卢人发起了战争，阻止这个部落避难西迁，将该部落三十六万兵力钉死在山南行省的北方去面对日耳曼人。

在凯撒眼中，日耳曼人比高卢人更野蛮善战，而且入侵欲望更强，如果放任日耳曼人西迁吞并高卢，势必会让罗马北部陷入战争泥潭，因此他动用了一系列外交与军事手段，收服南部的鲁格敦高卢，并与马略时代后已四十年没有进犯罗马的日耳曼人再度开战。

最终经过五年的长途征战，凯撒将整个高卢地区纳入了罗马版图，将日耳曼民族赶到了莱茵河东岸，既实现了扩张，又维护了边境的和平。

日耳曼人迁徙进军示意图

最重要的是将北部民族日耳曼化以及日耳曼西迁的进程，硬生生地被遏制住了，让这一事件足足延后了五百年。

二、公元四世纪开始的大移民

罗马衰落最主要的原因，其实并不是任何一场战争与任何一个民族，而是其自身弊病累积的整体国力衰弱。

马略改革规定了士兵服役满7年就能获得土地，16年便服役期满，并且在当兵过程中能稳定地领取到国家发放的薪水，这固然是军队职业化的正确举措，但也不可避免地导致军阀阶级的诞生。

罗马最终不再由公民主导，或者说不再名义上由公民主导，从罗马共和国到罗马帝国，最大的变化是统治阶级与统治模式，其次就是军人阶级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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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晚期发生了严重的土地抛荒，与马略改革前罗马四处扩张领土但征兵数量却越来越少的情况恰恰相反，当时的罗马人人想加入军队，因为土地的稀缺已经让大部分农民无法生活，只能祈祷进入军队领取薪水这一条活路。

与此同时，战乱的频繁又导致大量可用耕地抛荒，平均每个行省都有近四分之一的农田沦为荒地，剩余的可用耕地则大部分集中在贵族与大地主还有军事垄断阶级手中。

4世纪的学者描述贵族与大地主的财富时，称他们手握整个帝国三分之二的货币，剩下三分之一则是他们的不动产，北非、西西里、南意大利、北高卢，到处都是他们的庄园，他们不事劳作却拥有土地，真正耕种的农民却无寸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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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罗马的农业飞速地崩溃。事实上这一时期，任何国家制度都离不开小农经济，罗马虽然是半个海权国家，有当时最发达的商业，但也离不开农业的收入，何况在税收大降之外，农业衰退带来的是严重的粮食短缺问题。

与此同时，人口因为各种原因也开始大幅下降，在公元四世纪时这个趋势还并不明显，在两百年后，人口衰退的问题显露时，当时的人们才会意识到城市人口变得有多么稀疏。

就在这一过程中，日耳曼人的大迁徙开始了。

其实在此之前，罗马帝国建立后，日耳曼民族就长期有向罗马移民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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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日耳曼地区确实在当时不宜居住，另一方面，鼎盛时期的罗马帝国有着旺盛的扩张需求，扩张也伴随着开荒与建设，急缺人力的罗马并不拒绝“蛮族”的内迁，虽然罗马不会给予他们公民权。

在近三百年的时间里，日耳曼地区是罗马帝国最大的奴隶来源地，当然日耳曼人并不会甘愿被罗马永远压榨下去。

在公元三世纪时，松散的日耳曼部落最终抱团成十几个大部落，如盎格鲁、撒克逊、伦巴第、东西哥特等等，其中最早开始武力迁徙的是西哥特。

公元376年，不堪匈人西进之扰的西哥特人率先打破盟约，渡过多瑙河，向罗马境内大举迁徙。

对罗马帝国的入侵

在此之前，日耳曼部落大多被罗马以各种分化拉拢手段，收作“同盟”，但西哥特此举意味着打破同盟关系，直接侵犯罗马的主权，双方的战争中，罗马因为长期的衰落，军事力量的废弛，根本无力抵抗，只能不断让步。

公元419年，西哥特人建立了西哥特王国，第一个日耳曼西迁政权诞生，这个王国用了一百年的时间，将领土扩张到了伊比利亚半岛，奠定了日后西班牙与加泰罗尼亚的格局。

西哥特人的成功，似乎拉开了一个序幕，之后法兰克人、勃艮第人、汪达尔人纷纷效仿，罗马众多领土被瓜分，甚至直接失去了对北非领土的控制权，帝国的农业根基被彻底肢解。

罗马帝国被瓜分

就这样，罗马的主要领土被彻底分裂，曾经庞大的帝国，在五世纪中叶，甚至找不到一片安全的土地用于设立首都，起源之地巴尔干半岛被伦巴第袭扰，初扩之领迦太基与努米底亚被汪达尔吞并，中兴之土南高卢被日耳曼人瓜分。

公元486年，法兰克人消灭了罗马在高卢北部的最后一支戍边部队，彻底结束了罗马帝国对高卢地区长达四百年的统治，随后盛极一时的法兰克王国正式建立。

在大陆上竞争不过“日耳曼同胞”的盎格鲁和撒克逊则远渡北海，成为不列颠岛的主人。

大迁徙一直持续到了公元586年，伦巴第人最终完全占领了巴尔干，建立伦巴第王国，西罗马帝国从此再无寸土，彻底灭亡，一个时代宣告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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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秩序的破坏与再建立

毫无疑问，日耳曼人大迁徙是一个以战争移民为主的混乱时代，罗马从共和国到帝国时代数百年建立的秩序和文明被完全撕碎，甚至大量足以成为历史文化瑰宝的建筑也遭到破坏。

人口衰退与农业衰退的问题，在这战争频发的时代变得越来越严重，到了公元六世纪晚期，哪怕是曾经罗马帝国的核心地带，巴尔干半岛的人口都减少到了十不存一的地步，原先的商业体系更是荡然无存。

但是这样一个人口、文化、产业大衰退的时代，又恰恰是社会进步的时代，日耳曼人的西迁战争，彻底撕碎了罗马时代残余的奴隶制，西罗马帝国的彻底覆灭，更是标志着寡头政治的终结。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不破不立。

查理·马特

日耳曼各部落肢解西罗马帝国并纷纷建国自立后，出于对治理更大国土更多人口的需求，以及接触文明遗产的影响，开始由简单的部落氏族制度，逐渐转变向稳定，正式的国家组织。

王国建立，部落时代的强权领袖成为国王，军事代表则接过了贵族阶级的位子，随后基督教的全面兴起，也为他们带来了教权阶级这一全新的组成部分。

战争过程中用于奖赏士兵的土地被正规化，这一行为的内涵和规章被丰富，逐渐转变为分封，基于地位和战功决定的不同赏赐标准，替代了部落时代的“均分制”，阶级区分开始产生，封建制度逐渐确立。

随着查理·马特的改革，“采邑”分封制被正式确立，改革规定了采邑的拥有者不能世袭，而且享有领土须以服兵役为先决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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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大加深了国王与自己封臣之间的联系，建立了自上至下的从属关系，但是也导致王权的分散。

中世纪的历史，就是世俗君权不断被削弱，被分散，最后又归于集权的历史。在日耳曼大迁徙后的头几百年，大量封地不断涌现，一点又一点地分割了王室领土，君权不断削弱，最终导致了“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这一局面。

这最终导致了国王对封臣和各个贵族家族，失去了绝对领导权，种种我行我素的小公国甚至伯爵领都开始站出来反对主君的统治，欧洲大陆慢慢被分割成无数个小领地。封建割据成了常态，但也因为各自的力量都过于分散而变得弱小，到了中世纪中期，反而形成了一种较为和平的局面。

凡尔登条约签订后查理曼帝国分裂

四、欧陆格局的雏形初现

日耳曼部落的大分化与各自建国，也奠定了后世欧陆国家的领土格局与民族概念的雏形。

最强大的法兰克王国，在其鼎盛时期，领土涵盖当今法国、德国、比利时、奥地利、西班牙、荷兰等各国的大部分领土，在著名的查理大帝逝世后，法兰克因为权力与国土的纷争发生内战。

公元843年，凡尔登条约签订。

罗退尔获得法兰克中部与巴尔干半岛；路易获得法兰克东部，莱茵河以西地区；后世法国、德国、意大利三个国家的雏形由此诞生。

大不列颠岛上，盎格鲁与撒克逊人最终消灭了原居此地的凯尔特人，后世的英格兰与诺曼底逐渐显现。

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穆德二世进入君士坦丁堡

在这个过程中，这些原先的日耳曼蛮族，也因为吸收继承罗马的文化，以及宗教上皈依天主教，开始反向地对被他们所消灭的罗马产生了归属感，无数个“罗马后裔”的大旗被举起，日后西欧的罗马情节正是起源于此。

但他们注定不是罗马帝国的延续者，他们只是分食了罗马的遗产，并且在西罗马帝国毁灭的数百年后，东罗马帝国也将遭到他们的打击与排斥，最终在公元1453年，于孤立无援中走向灭亡，而那时的欧洲将因为教权的衰落与君权的重新崛起，开启一个新的大发现时代。

古罗马遗迹

五、结语

西罗马帝国的毁灭几乎是注定的，即便在末期有过寥寥几次可能中兴的假象，东罗马帝国或者说拜占庭，也曾几乎成功重拾失陷的西罗领土，但归根结底，导致罗马灭亡的因素根本不是外族。

没有匈人的西迁，有可能日耳曼人的确不会进行大规模的迁徙，但是罗马真的就不会消亡了吗？

末期罗马的农业、商业、人口、文化都已经走到了悬崖边缘，最主要的是奴隶制社会的崩溃。罗马作为一个国家已经无以为继，这艘船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没有了摇桨的人，只是风还没有停，推着它继续前进了三百年而已。

日耳曼人的大迁徙确实伴随着战争与毁灭，但是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这段历史，那恰恰是欧洲旧时代的彻底终结，社会走向新未来的第一步。

社会的进步，总是伴随着毁灭与新生。

参考文献：

1. 雅书, 杨共乐. 古代罗马史[M] . 北京: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1997.

2.张淑清. 日耳曼人大迁徙及其深远影响[J].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02（1）.

3.刘明翰. 世界通史（中世纪卷）[M] . 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04.

4.计秋枫. 论中世纪西欧封建主义的政治结构[J]. 史学月刊, 2001(04)